袁应笑海外生活专栏| 在美国看妇科和牙医
寄托天下 2014-11-27 12:13 浏览9536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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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作者:袁应笑,1989年生,浙江金华人。2011年毕业于北大中文系,2013年耶鲁硕士,目前于伯克利读博。


世界上知道最多隐私秘密的人,无疑是妇科医生。
只有在妇科医生的诊疗室里,所有为社会习俗禁忌的话题,被医生们以一种非常科学、专业和义正辞严的方式被抛掷出来。
“你上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?”
“做爱时你是否感到疼痛?”
“做爱时有没有采取保护措施?”
“做爱频率如何?”
“他是你的第一个性伴侣吗?”
“你是他的第一个性伴侣吗?”
期末论文把我整得月经不调。当某天熬完夜,一个月内第三次来例假的时候,我意识到,大姨妈最近对我关心得实在是有些过分了。
睡眠不调导致月经不调。我的子宫这是在全身心地向我抗议啊。
为了缓和灵魂与身体不断激化的阶级矛盾,我决定安抚一下身体。于是第一次去拜访校医院,想着至少要一些维他命来吃。
接待我是个上了年纪的、一脸严肃的女大夫,名叫法拉利。在问完一系列关于周期和来量的问题后,她说:“现在,我们来讨论一个最最关键的问题:你上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?”
这这这……如果说实话,肯定要被鄙视的啊。
我们来偷偷撒个小谎吧……
于是我说:“半年前。”
“我猜你的伴侣不在这里吧?”她笑着问,很满意地点点头,“异地恋,果然是很好的节育措施啊!”
她接着问第二个问题:“做爱时你是否感到疼痛?”
妈呀。
支支吾吾地答:“……不坏。”
“他是你第一个伴侣吗?……”
“……大概是吧。”
“你是他第一个伴侣吗?……”
“……大概不是……”
她劈哩啪拉地往电脑里敲字,敲完了接着问:“做爱时有没有采取保护措施?”
如果我回答她有,她是不是还要接着问,那个套是怎么戴的?
还是答得简单些吧……
小声答:“不记得……”
她说:“啊哈!那就是没有吧。”然后啪啪啪地往键盘上打字,说,“去做个验孕测试吧。”
“不用吧。我正在例假中……”
“怀孕也有可能来例假。”
“哈、哈哈。我一定不会怀孕的啦……”
“可是上次,你们并没有采取保护措施。”
“可那是,很久、很久以前……”
“有时候,你怀了半年孕,自己都不知道。”
“可是我这半年,一直都有例假……”
“你看,我刚刚告诉你,怀孕也有可能来例假。”
“……我不会那么容易怀孕的!我认识一对夫妻,努力试了九个月还没怀上!”
“对你来说,怀孕是很容易的。”
“……为什嘛?”
“你25岁,是一个生殖能力非常旺盛的年龄。我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怀疑,你非常、非常容易怀上孕。”
生殖能力……旺……盛。
我是哪根神经抽了,会想在美国看妇科??
还是回中国吃药去吧。
我拿起包,站起来说:“我先走了,我还得回去写论文呢。真的不用测孕。我确定我真的没有怀孕!”
法拉利医生看到我如此抗拒,严肃的脸上忽然现出十分失望、并且难过的神情:“你看,为了今晚你能睡好,我也能睡好,我真的非常希望你去做一下验孕测试。没有痛苦,不耽误时间,并且不要钱。请你务必去做一下验孕测试啊!拜托!”
她连着说了好几个Please,脸上露出非常恳切迫切急切、你不测孕我就跟你没完的表情。
……好吧。
我只得乖乖到楼下的实验室。前台的姑娘很高兴地问:“你能尿吗?”我说我能。她掂着纸杯,高高兴兴地领我上厕所。
走出校医院,走在阳光灿烂的大街上,我忽然有些搞不明白,我来医院是看什么病来着?
当天晚上,我收到法拉利医生的邮件:“亲爱的,检测结果为阴性——但是,尿液浓度太低,我们仍然不能排除你怀孕的可能性。请你务必再来做一次‘好女人检查’(Well Woman Visit)。我期待再次见到你。祝好,你忠实的,法拉利。”
我颤抖着在键盘上打回信:“亲爱的法拉利,我真的、真的觉得我没怀孕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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牙龈出血,我去看牙医。
牙医诊所就在离住处不远的街上,在写字楼中占了三个房间。诊所里总共两个人,一个坐在窗口接电话,另一个是位阿拉伯裔的牙医,名叫Simarjit Singh。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她的名字要怎么念。所以当她叫着我的名字跟我问好时,我只能傻乎乎地说一声:Hi, Smart…
阿拉伯女人然后让我坐在牙椅上,拿了一把钗子,在我嘴里捅,一边捅,一边说话——也不知道是在问我话呢,还是她自己在自言自语。我十分后悔来之前没有好好查看牙科英文词汇,类似牙龈炎、牙周炎、牙髓炎之类的词汇一概不懂,她的问话便也半懂不懂。
三年前我在北京做过一次根管治疗,那恐怕是我一生中除了将来的分娩之外最痛的记忆。简单地说就是牙根蛀坏了,医生拿棍子在牙根里捅,捅啊捅,捣烂神经,再把捣空的部分填满东西。当时我的嘴巴被钗子固定不能动,嘴巴在流口水,眼睛在流眼泪。那个医生很没人性地问一句:“你很痛吗?”我没法回答他,心里大喊妈蛋我像在享受的样子吗?!
唯一的好处是那时还享受着学校的医疗保险。本来上千的治疗费,只花了两块钱……
阿拉伯女人一边捣鼓一边看,然后说了一句:“嗯,你做过root canal surgery?”我张着嘴唔唔答应,心想“根管治疗”这个词真是翻译得好字面:root,根;canal,管;surgery,治疗……汗。
我估摸着,当牙医的一大乐趣,就是在对方不能开口说话的时候,问他一大堆问题。阿拉伯医生一面敲我的牙一面问问题,把我的专业、家庭、国籍、兴趣爱好全问了一遍。这期间我一直在吐血——这是字面意义的吐血。她每次在我牙龈上捅两下,我就得在杯子里吐一口血。
电视里的人吐血都好好看啊。最近我在迷《琅琊榜》,每次男主吐血都萌得我不行。吐血这个梗用起来实在太方便了:受伤——不管是刀伤、剑伤、掌伤,都可以吐血;不管伤在胸部、腹部、背部、头部,都可以吐血;情绪激动——不管是死了亲人,被情人误会,被朋友背弃,都可以吐血。而且那个血肯定是细细的一抹,从嘴角慢慢地流下来;当然也有黛玉那样的,往一块帕子里猛咳,低头一看,帕子里都是血……
这一类情节性吐血都吐得非常有美感。现实中吐的血可没那么美那么艳——都是混着口水的,吐出来效果就跟吃纳豆一样,藕断丝连,一半吐在水池里,一半还粘在嘴边……
我在脑海中想象梅长苏猛然往地上吐了一口血,还有两根红色的口水连在嘴上的场景……整个人登时觉得不好了……
我一边胡思乱想,那阿拉伯医生在一边胡说八道,我说不了话,嗯嗯啊啊,以示回答。她最后终于问了个跟牙齿相关的问题:“你不用牙线吧?”她立即拿了一根牙线来,说,“我教你如何正确使用牙线。”说着就拿牙线把我的牙缝都刮了一遍——结果是我又三度吐血。
她结束完对我的折磨,临行嘱咐切切:“三个月后,再过来看一次。如果还有出血现象,就做一次彻底的洗牙。”我知道洗牙要流更多血——这实在是,慢慢地小量出血,还是一次性出完血的双重吐血选择。
白人都习惯用牙线。据我的理解,是因他们骨骼宽广,骨缝较大,导致牙缝也变宽的缘故。我活了二十多年都没用过牙线,大部分牙缝还处在闭合状态,刚开始用牙线实在是痛不欲生。我遵医嘱,连续用了一个月的牙线——新的问题来了,牙缝变宽,吃什么都塞牙。
这就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:吐血或塞牙。不用牙线吧,牙炎,吐血;用牙线吧,牙缝越来越宽,塞牙。为了走出这个恶性循环,我选择了不用牙线。
结果,不久之后,我就变成了既吐血,又塞牙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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